渡十娘｜要装名媛？翘臀天后洛佩兹来示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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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｜吴澧
编辑｜渡十娘
作者简介：吴澧，旅美博士，现在国际研究机构工作。文章曾发表在《南方周末》、《财新》周刊等国内报刊。
这几天，“假名媛”的话题上了热搜。有人潜进一个“名媛”群，发现原来是共享旅馆房间、共享下午茶并拍照发朋友圈的拼夕夕团，终极目标是钓到高富帅。他说的是否为真？——暂且存疑。很难相信3000元一夜的豪华宾馆会允许15个女孩子进进出出轮流拍照，难道没人盘查是否有色情活动？很难相信500元一份下午茶的高端饭店会没人注意到6个姑娘依次入座又离座，你当人家大卖场？不过，不管是否为真，网上一面倒的批判态度还是挺有意思的，说明了国人某种普遍心态。
说起来，兄弟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，就有同学差点上了类似的当。同学回国相亲，介绍人拿出的女方家里照片，看着很气派。但真的约会了，买点鸡毛蒜皮都要问他“报销”，一点不像这种家庭出来的人。而且女方一直不让他去家里。同学终于觉得苗头不对，甩了逃回美国。
我们听了，一致觉得女孩亏了。有这点装扮工夫，用来钓个又土又穷的洋博士，值得吗？而且洋博士虽然土而穷，毕竟认识几个洋人，装“名媛”有可能装不过去——现在说到「名媛」，都是指西化名媛吧？不会是那种穿着汉服，再向宝姐姐借个红麝串子，弹古筝时扬手露露腕，看着贼有文化的。
同样的时间和精力，去骗国内富夫，或者处长或者处长的儿子，性价比高过太多。
那一回，不知为什么，我们都没有批评那女孩。或许，因为身在美国，缺乏阶层不可逾越的潜意识？
当网上说这些拼夕夕女孩“装富”，缺乏自尊，最后只能钓到同样装富的拼夕夕男人时，未曾明言的假设是她们犯了个错误，而且没有改正机会，将要永远承担该错误的后果。但实际上，她们都很年青，今后生活中变数多得是。如果在装富中真的学到一点名媛仪态和心态，按这样子坚持装下去，装到底，装到老，装一辈子，不就是真的了？
有部2002年的好莱坞电影《曼哈顿灰姑娘》(Maid in Manhattan)，詹妮弗·洛佩兹扮演的纽约豪华宾馆清扫女佣，偷穿了房客的贵重外衣，恰巧遇到一位单身的州议员。这是装富吧？也被揭穿了。然后呢？下场不堪回首？
玛里莎·文图拉(Jennifer Lopez 饰)是一位在曼哈顿著名的贝尔斯福德豪华酒店当女佣的单身母亲。她有个十岁的儿子泰(Tyler Garcia Posey 饰，就用了演员的名字)。放学之后，泰在酒店给玛里莎的同事和客人们帮些小忙。玛里莎与同事们关系很好，他们支持她晋升为领班。
这天，玛里莎和同事斯蒂法妮在打扫社交名媛卡罗琳·莱恩的房间。有件当时价值5000美元的 Dolce & Gabbana 套装，莱恩之前要求退回给商店。斯蒂法妮说玛里莎这尺寸你穿着很合适，而且这件衣服“技术上”现在不属于任何人——莱恩退出去了，商店还没有收到。
同时，在酒店另一房间，泰拜访房间住客克里斯·马歇尔(Ralph Fiennes 饰)。克里斯是纽约州的共和党议会议员，正在竞选联邦参议员。泰听说他对前总统尼克松有研究，这正是他学校演讲的题目。克里斯有头宠犬，两人说好去中央公园遛狗。他们去卡罗琳的房间为泰征求玛里莎的许可。正好见到玛里莎穿着那款意大利设计师出品的套装！克里斯以为她就是卡罗琳，三人在公园度过了一段愉快时光。
克里斯通过酒店的首席领班莱昂内尔，邀请“卡罗琳·莱恩”共进午餐。当真正的卡罗琳出现时，他自然感到很困惑。克里斯要助手杰里找到另一个“卡罗琳·莱恩”。克里斯将出席一个重要晚宴，希望她能一起去。杰瑞找上莱昂内尔。莱昂内尔发现玛里莎就是克里斯要找的女人，他告诉玛里莎：如果想在酒店升职，就去参加晚宴让客人高兴，但是必须立即了断这段感情。
斯蒂法妮和酒店其他员工帮助玛里莎打扮。她们为她做了头发，并为她租了一套昂贵的礼服，还有耀眼的项链。
玛里莎对斯蒂法妮说：这都是假的，我只是个女佣。那些拼夕夕女孩，如果有决心装到底，或许可以注意一下斯蒂法妮的鼓励：今天晚上，女佣才是假的；今天晚上，你就是你真正的自己。
玛里莎无法结束这段感情，晚宴后她留在克里斯的房间里过夜。第二天早上她走出来时，被卡罗琳和她的女友看到了。她们向酒店管理层告发了玛里莎。在莱恩的房间里，当着克里斯的面，玛里莎被解雇了。
是不是觉得桥段有点老套？其实故事的发展很摩登又很美美。
摩登的是，玛里莎虽然是个女佣，却也是时代新人，并不因身份低下就对金龟婿唯唯诺诺。她指出克里斯扶贫提案的问题，要让这个提案真正能帮到穷人。
美美的是，玛里莎是波多黎各移民，与美国主流有点距离；而克里斯是土生美国人，并不那么了解拉丁裔移民；但在美国出生的泰，两边都是他熟悉的文化，是他把有情人最终撮合在一起。《曼哈顿灰姑娘》用了灰姑娘的老梗，但也是一个曼哈顿百族骈阗的美美特色故事。
玛里莎在另一家酒店找到了女佣的工作。克里斯在同一家酒店召开新闻发布会。泰也混进去了，并问克里斯是否应该原谅那些犯了错误的人？当然啦，America is the land of the second chance，这是一片充满了第二次机会的土地。在泰的引导下，玛里莎和克里斯再次相逢。这一次，玛里莎穿着女佣的工作服。
这是华人导演王颖(Wayne Wang)在商业上最成功的片子。对我们中国人来讲，他导演的最知名电影该是《喜福会》，改编自谭恩美的同名小说。但《曼哈顿灰姑娘》的美国票房是《喜福会》的三倍。
我请詹妮弗·洛佩兹来示范，是因为这部电影有个旅馆里装富的开头，很匹配要谈的话题。但类似的「灰姑娘」题材，电影里多的是。比如茱莉亚·罗伯茨主演的1990年的《风月俏佳人》(Pretty Woman)；或奥黛丽·赫本主演的1964年的歌舞片《窈窕淑女》(My Fair Lady)，都是女主角因德行尚好，得到贵人相助，不懈装名媛，终于装出了另一个自己——或曰潜力的封印被打开之后的真正的自己。
其实，被不少文学史专家视为英语小说发端之作的1740年的《帕梅拉》，就是写女佣装成贵妇的经历。帕梅拉是个乡村少女，到伦敦贵族家做女佣。她挡住了少东家从赠珠宝到准强奸的各种进攻，以美德感化了男主人，娶她为妻。然后帕梅拉的美德又征服了鄙视她出身的男家亲戚，接纳她加入上流圈子。
当然，美国嘛，所谓的「自由社会」，任何话题都有一千种说法。如果你能看到电影网站IMDb上观众对《曼哈顿灰姑娘》的讨论，会发现批评也很多。有人问：按这电影的思路，黑人如果努力工作，是不是做汉堡也能做到麦当劳经理？甚至学者也来踢场子。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·香槟分校教授 Isabel Molina-Guzman 有本2010年的著作，标题为《危险的曲线：媒体上的拉丁肉体》。她在书中说，《曼哈顿灰姑娘》褒扬玛里莎品质优秀却无视真实生活中移民女佣因族裔、阶级、工作条件和语言而受到的种种歧视。
本人见到书名，以为是拉丁裔女明星的写真集。想到《纽约时报》影评人 A.O. Scott 遗憾地说，《曼哈顿灰姑娘》的导演太正经，没有合理利用洛佩兹身体最突出的部分，就赶紧买了这本书。还放在书店提供的棕色纸袋里，防备别人瞥见书名。回到家才发现，原来是本枯燥无味叫口号的左派学术著作。
不能让读者带上影评人的遗憾，结尾必须有洛佩兹的热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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